◎季季
記憶的力量如此強大,無法抵抗甚至也無法扭轉。所以,關於賴志穎及其作品,我必須聽命於記憶。
從2004年的初遇說起。
那年夏天賴志穎參加「2004全國台灣文學營」,10月1日,我(與蘇偉貞)在評審創作獎時第一次讀到他的小說〈無聲蟬〉。後來我在創作獎作品集寫「小說組評審的話」,以〈留白與土地公廟〉闡釋兩個重點;「土地公廟」即指獲得佳作的〈無聲蟬〉﹕
想像的真實可以隨心所欲創造,但如觸及生活的真實,人間事還是需要仔細觀察,尊重事實。例如獲得佳作的〈無聲蟬〉,作者很用心地營造全篇的故事與意象,書寫公車司機的境遇與公車裡的特殊生態也很感人,但做為全篇特殊場景的「土地公廟」,卻都寫成了「土地廟」﹔在台灣民俗裡,「土地公廟」是絕不能簡稱為「土地廟」的。
就題材的廣度與敘述的飽滿度而言,那屆參賽作品我最喜歡〈無聲蟬〉。然而,在評審的平台上,缺點愈少的作品愈能勝出。「土地公廟」是台灣民間最普遍的信仰,一字也不能誤差。〈無聲蟬〉因此而失分,確實頗讓我遺憾。
12月18日,主辦單位邀我去台南「台灣文學館」頒獎。典禮結束後,賴志穎拿著那本作品集來到我面前,靦腆地笑著說:
「老師,對不起,我真的不知道,那應該叫土地公廟。」
「哦——」
我有點驚愕。但也隨即安慰他﹕「現在知道也不為晚呀。」
後來我常想起那讓我驚愕的初遇。想起他來到我面前說那句話時,在靦腆的笑容背後,有著怎樣純潔的勇氣。——如果是其他的作者,也許沒有勇氣走來坦承自己的錯誤吧?
那樣的勇氣,標誌的是一個青年寫作者自我省思的高度。